6. 朝歌其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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古代行走交通十分不便，这一路行了足足有两个月，翻山越岭，度过黄河，终于到了朝歌。

父亲苏护将大队人马扎在城外，带着宋相思先进了城，住进了金亭馆驿进行安置，准备第二天上朝觐见君王。

宋相思注意到，虽然之前是因为没有给小人费仲、尤浑送礼而导致的灾祸，但是父亲这位正人君子，在吃到那么大的亏后，还是没有给那两位权臣送礼。

这次觐见不会太顺利的。

但那又怎么样呢？

第二天一早，父亲并没有吵醒女儿，只是一个人换好朝服，赶往了朝会。

他没有回头，也就没有看到她的女儿站在客舍的窗前，正目送父亲上朝。

她亭亭而立，神色悠远，直到父亲的身影消失在目光尽头。

她似乎在想些什么，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想。

当天不久之后，父亲慌慌张张地跑回客舍，对她说：“妲己，小人害我！”

宋相思微微抬起头，看向她慌慌张张的父亲。这目光太锐利，这容颜太惊人，一下子让苏护失语。

“……妲己”，苏护犹犹豫豫地看着她，神色恍惚地问，“你……怎么突然这么……这么美？”

你问我为什么突然这么美？

因为我之前那么多年，都在遮掩自己的美丽呀！

故意掩饰自己的气质，绝不随意与人对视，说话需要压低声线以防太过诱人，能少出门就少出门，精心调配药粉掩饰肤色，每天早晨化妆将自己丑化。

我努力了那么久，就是希望，这绝世的容颜，不要成为束缚自己的道具，不要再一次地沦落为命运的玩物。

可惜，人怎么敌得过命运呢？

命运又怎么这样爱玩弄人呢？

你护不住我，谁都护不住我。

这样的容颜，这样的魅力，注定将成为天下英雄所逐之鹿。

只有最强、至高的那个人，才能敌得过所有人的痴迷，才能守护住这样的我。

宋相思平静地看着她的父亲。她相信她的父亲对她是有亲情的，他在那之前十余年间的关心和呵护都是真诚的，哪怕他最终将女儿献出，换取了封地和平。

她相信她的父亲、母亲、哥哥都爱过她，他们真的被迫要离开她的时候的痛苦也是真诚的。

甚至她相信，她第一世的父母亲人、第二世的父母亲人，都曾经爱过她，在最初的最初，他们是纯粹因为血缘而爱着她的。

只是她的魅力太过惊人、她的命运太过扭曲，将这本应是最纯净、最澄澈的感情扭曲了。

她在第一世吃够了所谓亲情的苦头，于是在之后的两世，都不愿在父母亲人面前露出真颜，却依旧成为命运玩弄的棋子。

今天早晨，父亲走后，她第一次洗去遮掩的药粉、化上精致的妆容，第一次换上妖媚的衣衫。水盆中的清水映照她亭亭立的身影。眉目间的哀愁为她的魅力点缀上了醉人的色彩。

北方有佳人，绝世而独立；一顾倾人城，再顾倾人国；宁不知倾城与倾国，佳人难再得。

“父亲，”她敛眉，无视了父亲的问话，“你说有小人害你？你遇到什么事了？”

“哦，哦，”苏护还有些恍惚，盯着她的脸不放，“就是那两个小人费仲、尤浑，他们游说天子杀我，因为我在午门题反诗说要‘永不朝商’，之后又抗拒官兵，杀死命官军将，因而要将我拿出午门枭首，以正国法。首相商容进行了劝阻，说天子当初以我不进献女儿而获罪，而现在又要以我进献女儿而获罪，实在不合天子本心。但是天子还是听信了小人的话，最终要宣你觐见，如果你容貌出众……”

他顿了顿，在宋相思无暇的容颜上巡视了一下，又好像是被惊吓了似的，突然跳开眼，死死盯着地板不放。房间里一下静了下来，似乎连根针掉落的声音都能听到。

“……父亲？如果我容貌出众，然后呢？”

苏护好像被吓了一跳，眼神倏忽在宋相思的脸上瞟了一圈，又移开来，盯着桌上的水盆不放。

沉默片刻后，他咳嗽了一声，定了定神，继续说：“如果你容貌出众，就赦免我的罪；如果不称圣意，就连我和你一起斩于市曹，以正其罪。”

宋相思轻轻“啊”了一声。

房间里又静了下来。苏护简直有些坐立难安之感，他的脑海里循环着刚刚看到的女儿的容颜，和刚刚听到的女儿的声音，他似乎第一次发现女儿是个大姑娘了，已经脱离了垂髫的少儿期，开始散发惊人的魅力了——

真奇怪，他似乎今天才发现这一点。

他的心中好像有恶魔的声音在呼唤，但是理智又把所有的一切都锁入脑海。他简直不知道自己应该想些什么，但胡思乱想的结果是一些糟糕的、简直让他唾弃自己的……

“父亲，我们该上朝了。”

苏护猛然一惊，才想起来天子还等着他们上朝觐见。

而且，无论结果如何，女儿都不会再属于自己了。他惊愕地看向女儿，却正对上女儿冰冷的眼神——